2022/05/27
傳統族服經緯的三代情
文/吳俊德
阿祖的織布聲
    我的外婆依婉.姑牧Iwan Kumu小時候,在天還沒亮的凌晨三點,就會被織布聲音吵醒,她會爬起來看著她的媽媽如何織布。織布的咚咚聲就如同雞鳴一般,提醒每位部落的婦女們 - 織布的時間到了。此刻阿祖與部落的婦女們就這樣靜靜的織布。
    每天看著阿祖織布,外婆慢慢也對織布產生了興趣,但因為阿祖總是靜靜的織布,所以外婆只能看著並記在腦海中。
    外婆一邊整理苧麻線一邊回憶小時候關於織布的事,她說她最喜歡聽織布的咚咚聲了。織布對她來說,是即使不再需要靠織布維生,也會想繼續做的事。
 外婆穿著自己製作的傳統服飾,展示地織機的織布方式給學生看。(照片吳俊德提供)

三代相傳的織布工坊
    外婆年輕時就喜歡縫紉,按當時的傳統文化規範,婦女必須織布給家人作為棉被、衣服及女兒的嫁妝等。她從13歲就開始跟著阿祖學習織布,後來又在霧社農校和埔里縫紉班學習後,才回南豐部落從業傳統服飾,至今已七十多年。
    外婆的山雅工作坊剛成立時,主要是賣給日月潭的觀光客,早期日月潭的店家會來批原住民族的衣服回去賣,很多老闆都來要,當時真的是供不應求,即使找親朋好友來幫忙也做不完,因為訂單實在太多了。
我向媽媽學習如何經營工作坊,一起整理出租舞衣。  (照片吳俊德提供) 

讓傳統進入日常生活
    早年外婆時代的山雅工作坊做的衣服,只用簡單的紅、黑、白三素色布料來做衣服,到了民國88年我媽媽田韻接手後,她開始改變作法,不再只有素色布料,款式也變得多樣,開始用工廠的毛線布料,增加可客製的桌巾、窗簾等品項。
盡管外婆常常感慨說 :「做衣服太辛苦了。」但她每次看到自己做的衣服,都會很懷念,因為這是她一生的志業,用一輩子學習、鑽研的事物。
    媽媽從七歲就跟著外婆學,長大後接手山雅工作坊倒不是為了文化傳承,純粹是為了糊口而已,但是後來她慢慢地發現,自己越做越快樂,她從客人的需求找到自身行業存在的意義。媽媽現在會擔心工作坊如果不做了,部落的族服文化會慢慢消失。這些傳統的服裝、圖騰,都是族人從小接觸的文化,山雅就是要讓文化記憶延續。
外婆時常回憶織布的時光,織布是外婆最喜歡做的事,同時也是陪伴外婆一輩子的工作。  (照片吳俊德提供)

為外婆寫一本書
    起初我詢問外婆能不能教我織布時,心裡會擔心外婆或許會不肯教我。因為賽德克族的男性需要會打獵、女性需要會織布才能紋面,紋面是一種成為「真正的人」的象徵。族人認為有紋面的人才能在死後通過彩虹橋,與祖先們團聚。在舊時代的規範裡,男性是不能織布的,那是女性才做的事。意外的是,外婆並沒有覺得不妥,反而覺得有人能傳承真是太好了。
於是在民國109年我從國立暨南國際大學的「原住民文化產業與社會工作學士學位學程原住民族專班」畢業時,完成的畢業專題就是賽德克族男生服飾的研究以及一本賽德克織布工具書。
在學習外婆的織布技藝後,我將織布的每一個步驟用圖文的方式呈現,最後產出了這本解說工具書。左圖為地織機的織布畫面,右圖為依婉姑牧的織布課的封面圖,畫面的剪影由左至右分別是我、我媽、外婆。(吳俊德繪圖)

    現在的原住民已不再需要靠織布去製作棉被、衣服,我擔心過分依賴外界的事物生活,活在別人制定的規則底下,遲早會忘記自己的原住民身分。當我的同學都在各自的領域進行文化傳承的工作,而我正好有能力與資源為自身文化盡一份心力時,於是以外婆為名的書《依婉.姑牧的織布課》就這樣誕生了。
    在我從媽媽手上接下山雅工作坊時,恰逢COVID-19影響,許多客人不敢出門,影響了生意。但危機就是轉機,我將店內的商品通通上架到網路購物平台,並將山雅工作坊的粉絲專頁重新整頓,發文分享到各大原住民社團,一連串的網路行銷努力,讓山雅工作坊得以撐到現在。
    經營一間原住民工作室並不容易,但山雅會一直努力下去,期待在原民傳統服飾文化的路上越來越多可能,永遠不會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