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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5/25
文史水沙連
邵族春日播種祭――鞦韆高高，稻香盈盈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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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55夏季號
文／董錦燕
圖／君欣、回聲、璽合
 
農曆三月一日清晨，我們從埔里驅車前往伊達邵部落，沿著蜿蜒的山路，空氣中夾雜著春日的清新與濕潤。遠山靜默，湖水如鏡，邵族的歲時祭儀如日月潭的湖面一樣，神秘而美麗，令人想要靠近，卻又不敢輕忽它的莊嚴與神聖。 邵族早期以遊耕為生，採「山田燒墾」方式種植粟。後來與漢人接觸後，改種旱稻與水稻。
日月潭興建水庫後，族人失去原有的耕作土地。然而，每年農曆三月一日，旱稻的播種時節，部落會隆重舉行播種祭，祈求祖靈讓稻穗飽滿，族人豐衣足食。
盪鞦韆時，毛宗長巴努．嘎巴暮暮雙手高舉，大聲呼喊，祈求來年一切平安。

【試播種祭】田野間的文化課
一到部落，我們便看見一位媽媽騎著機車，載著三個穿著邵族服飾的孩子前往會場。儀式現場已經有十幾位孩子低頭跪地播種，難得這麼多孩童，氣氛卻內斂而肅穆。
孩子低頭跪地播種，是孩子活生生的文化課。
穿着族服參加播種祭的孩子。
長輩一旁指導：要說好話，農作物才會長得好。

試播種祭就是讓小孩子試播的儀式，是由 7、8 歲至 14、15 歲尚未學會吸菸、最純潔的孩子參與。以前，是在清晨未破曉時進行，以避免種子被繡眼畫眉啄食，但是現在配合孩童的生活作息，改成 7 點舉辦。此儀式的禁忌是，參與者事前必須「吃淡淡」，也就是不可以吃鹽和甜的食物，以避免作物枯死。而且在往返的途中，都要保持虔誠敬畏的心情，不可以隨便交談，亦不可攀折花木，否則會招來野獸侵害作物。祭典進行期間，一位先生媽靜靜地在場邊觀察整個儀式的進行。偶爾，族人會走向先生媽，向她詢問生活上的難題，先生媽則溫和地給予建議，彷彿她不僅是祭典的守護者，也扮演著心靈導師的角色。

來到會場，只見一排排整齊的田壟，每一區都立有牌子，寫著「陳氏氏族區」、「高氏氏族區」、「袁氏氏族區」等。孩子們手持竹筒，裡面裝滿了米酒，他們小心翼翼地將種子埋入土地，長輩則在一旁指導，並叮囑著：「要說好話，這樣農作物才會長得好。」於是，孩子們學著祖輩的語氣說道：「希望野豬不要來，希望種子健康長大，來年大豐收。」父母看著孩子參與部落的傳統儀式，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祭典進行期間，一位先生媽靜靜地在場邊觀察整個儀式的進行。偶爾，族人會走向先生媽，向她詢問生活上的難題，先生媽則溫和地給予建議，彷彿她不僅是祭典的守護者，也扮演著心靈導師的角色。
播種完成後，多位先生媽蒞臨現場，與族人們聚集到田野的另一頭，向祖靈稟告：「試播種祭已完成，請祖靈保佑來年豐收。」展現族人的團結與對傳統文化的尊重。試播種儀式，不僅是播種祭的前奏，更是孩子活生生的文化課。

【播種前祭】與祖靈的雲端對話
試播種祭結束後，約 8 點多，我們隨著族人來到高家祭場，參與播種前祭。
祭場左右兩邊的地上，各擺著一根長竹竿，界定神聖祭場的範圍。當祭儀開始後，任何人或動物都不得進入。即便是部落中頗受歡迎的虎斑貓「菜包」，族人見到牠時都會親切地摸摸牠的
頭，但牠仍多次被抱離現場。
8 點多時，各家的祖靈籃陸陸續續就位。邵族人相信祖靈的存在，每家戶都有一個祖靈籃，祖靈籃是四腳的竹籃，內裝有祖先遺留之衣物與串珠項鍊。傳統祖靈籃都懸掛在家屋內左、右側牆壁上，類似漢人神明桌上祖先牌位的概念。在播種祭時，族人會準備 afu1（飯），請祖靈享用。

編按 : 廣義的 afu， 包括白米飯、糯米飯、紅豆飯或者是地瓜飯。
 
播種完成後，族人聚集向祖靈稟告：「一望今年豐收，二祈鳥兒嘴下留情，三願結穗飽滿不再空包彈。」
菜包，你很可愛，但是還是不可以進入喔！
族人會準備 afu（飯），包括白米飯、糯米飯、紅豆飯或者是地瓜飯，請祖靈享用。
 
祖靈籃是四腳竹籃，類似漢人祖先牌位的概念，裝有祖先遺留之衣物與串珠項鍊。（璽合 攝）
先生媽一一點名祖靈的名字，並以手指指向祖靈籃，稟告祖靈前來享用祭品。
五位先生媽齊聚在伊達邵最熱鬧的義勇街的毛家，由毛氏除穢祭司主祭。
當各家的祖靈籃一一擺放妥當後，五位先生媽在門庭前端坐，面對著五十多個祖靈籃，開始吟誦祈禱詞。先生媽們的姿勢，大都是一手托腮，一手平放膝前，眼神專注地凝視著祭品。祈告詞以邵語吟誦，聲音時而低沉，時而高亢，充滿莊嚴與敬意。每位先生媽都有各自負責的家族，儀式中，他們會一一點名祖靈的名字，並以手指指向祖靈籃，稟告祖靈前來享用祭品。儀式進行至後半段時，先生媽的聲音漸漸提高，最後，他們以右手指沾酒灑向空中，象徵將祝福與祈願傳達給祖靈。緊接著，各家族的代表人物上前，向祖靈獻上敬酒，完成與祖靈的「雲端對話」。

【鞦韆祭】高高盪起的春日祈願
時隔兩天，我們再次前往日月潭，拜訪 3 月 4 日的鞦韆祭。當天，依舊是春寒料峭微雨的濕寒，讓人擔心是否會繼續盪鞦韆。

盪鞦韆是播種祭的一部分，邵族已有近 30 年未曾舉辦鞦韆祭，直到 1998 年與 2000 年，才在族人的努力下重新恢復。但也並非年年舉辦，一旦舉辦，便是舉族歡欣的大節日。
邵族是採氏族分工制，鞦韆祭由毛家世襲主辦。早上 9 點，五位先生媽齊聚在伊達邵最熱鬧的義勇街的毛家，舉行家户祭，由毛氏除穢祭司主祭。毛家宗長巴努．嘎巴暮暮站在前面，全程守護。星期二早上 9 點，觀光區的人潮尚未湧入，商家於兩側豎立告示，閒雜人等不得靠近。在大街上舉辦這樣的儀式，令人感受到邵族祖靈時時與族人同在，信仰與生活息息相關，密不可分。
擬申請世界紀錄的巨大鞦韆。
盪鞦韆會持續 14 天，整個部落沉浸在歡樂與祈福的氛圍中。
春天盪高高，預約秋天稻香盈盈。（君欣 攝）

鞦韆祭結束之後，眾人前往香蕉園廣場盪鞦韆。這是一座五、六層樓高的巨大鞦韆架，四周綴以山蘇，呈現浪漫歡樂的氛圍。鞦韆祭均循傳統，使用四根竹子搭建而成，非常倚賴部落青壯年的體力與互助合作。很多年輕人寧願犧牲工作與休假也要回來共襄盛舉，有效率的以兩天上山採集，然後共同搭建完工。毛宗長表示應該要申請金氏世界紀錄，創下盪最高鞦韆的紀錄。
宗長竹筒盛酒，灑向天空，向祖靈稟告，與祈求：族人平安，來年五穀豐登。儀式結束，族人們開始輪流盪鞦韆，盪到高點時，族人會雙手高舉，大聲呼喊「Piakalinkin」，祈求來年健康平安。鞦韆象徵著作物能生長得高大茂盛，當風吹稻穗時，就像盪鞦韆般搖擺。盪鞦韆會持續 14 天，整個部落沉浸在歡樂與祈福的氛圍中。今年，毛家還準備了烤山豬，邀請大家一起同樂，預約明年的豐收。

播下傳承種子，預約文化豐收
在現代化的浪潮下，邵族人仍不遺餘力地守護著自己的文化。每年的春天，他們帶領孩童用雙手將種子埋入土地，似乎在向祖靈承諾：我們仍在這片土地上，永世不忘。祝福這場動人的文化傳承，將隨著每一顆落土的種子，發芽、生長，風吹稻浪，鞦韆搖曳，代代相傳，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