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20
思鄉情深-來自虎仔耳農村的異鄉人
文/ 施永池   寫於美國加州洛杉磯東郊奇諾崗市

少小離家老大回  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

     旅居美國已經37年,這次因為疫情關係,已逾3年多未返國門了;下次回鄉的一幕,應如唐代賀知章〈回鄉偶書〉那般景象。

    我是埔里虎仔耳農村出身,埔里國小讀了1年後,就轉到剛成立的中峰國小成為第2屆學生。一起上學的同學們,大半都是所謂「四庒番」─噶哈巫族,這是最近才知道的稱呼;當時也沒什麼感覺,因為連我的堂姪們都是與噶哈巫有血緣的親人。

    當時初中尚非義務教育,考初中是人生「長考」系列中第一道窄門,尤其對我們這個窮鄉僻壤的新小學更是一大挑戰。我幸運地與其他3位同學金榜題名,這要感謝當年陳明乾老師的費心教導;其後高中聯考我考上台中二中,開始離開埔里負笈他鄉的漫長生涯。

    高中3年,我寄宿於校外學生宿舍,與其他外縣市同學搭伙共住。當年大學聯考,競爭激烈,多數考生都會上補習班求名師協助;我因為家裡窮,沒有參加補習(我根本未敢啟口),除了熟讀教科書外,也多少從參加補習的同學們口中吸收了補習班的養份,後來真的吊車尾考入台大政治系。

    那時填志願時,靠自我摸索,成為選校不選系的受害者。後來考慮個人志趣與自身孤寒背景,毅然轉系到比較有出路的經濟系。大學畢業後,我立即就業,當時台大有句順口溜:「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留學是大多數台大人要走的路,或是家長律令遵行的陽關大道,可我不感妄想,因為不忍父兄為了籌措我的留學費用,付出好不容易種成的甘蔗,甚至賣掉大半輩子心血才由佃農翻身購置的田產。

    說到考大學,至今尚覺不可思議。當年放榜時,我還得騎腳踏車到北門里親友處借報紙看榜單,才知道考上第一志願;那年全埔里考進台大者只有4位,據說鄉親仕紳在清點誰家子弟考上台大時,只認識其中3位,孰不知還有第4位出身虎仔耳、父親無人識的我這位農家窮小子。北上報到入學的那趟遠行,是我人生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上台北,並在火車的旅途上,首次看到真正大海,真的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般,一切都感到新奇和興奮。

    大學畢業當完兵後,我選擇一家大型家族公司,拿出鄉下人憨直忠實的幹勁,一幹就是10年。1985年,公司要在美國加州洛杉磯成立分公司,我被指派過去,並成為公司派任歐美第一位非家族成員的負責人;回想起來,多名主管人選中,為何特別選我?我想主要是忠誠與資深。相對其他人跳槽多次,我就顯得可靠,這也是洋人說「滾石不生苔」的道理。1994年,在美國新公司經營9年後,我決定自行創業,由於長年靠薪水與獎金收入維生,積蓄、資本非常有限;所幸憑藉過去20年的忠實工作和態度表現,取得各方廠商的信賴,願意在我創業之初相挺,先出貨給我,待我收到客戶貨款後才付現給工廠。在此優渥的信用條件下,我的公司才能站穩並茁壯,全盛時期年營收達1千萬美元,員工達10數名。
     在朋友或商界伙伴眼中,我就是個「條直」的人,工作付出豪無保留,個性好惡也無所掩藏,努力不懈於精彩的奔馳,心安理得作圓滿的收尾,因此,「精彩圓滿」成了我一生追求的目標。

    如今我已歲逾花甲,奮鬥過程已趨完結,科技的普及與電商的興起,個人對事業經營已顯力不從心,以人父而言也該放下責任了,當初年僅5歲、3歲隨我來美的二位女兒,各自從加州大學柏克來分校(UC Berkeley)、洛杉磯分校(UCLA)畢業,相繼成了家、也為我添了好幾位可愛伶俐的小孫子。以農家子弟的人生來說,這算是生命果實的豐收,而此刻正值黃昏收工的時候了,遂在3年前決定逐步退休,自此平時在後院種種果菜、寫寫毛筆,定期與球友打打小白球,生活也算自由自在。

    回首過往,憶想以前在埔里鄉間的故舊,徒欣羨人人有所謂「兒時童伴」可隨時相敘,至少在網路群組可以搭訕,可惜我初中以前的同學、乃至小時玩伴,全都失聯。歸去來兮,舊友凋零,胡不歸?!然而,也算是奇妙緣分,因為往昔刊登《水沙連雜誌》一篇〈鬧鐘:時固仔之緣〉,竟與暨大李瑞源老師有了聯繫,後輾轉認識現任水沙連雜誌社的康翠敏社長,蒙邀提筆為文,才有幸再以此拙文與埔里鄉親重新連結。

    與家鄉有了如此情誼,豈不更加深我歸心似箭的思鄉情懷了!回首來時路,且用幾句詩文比擬,正是:
一生馳逐有得失 村童走上異國路
葉落歸根念故地 樂享天命追圓足
 
圖:昔日刊登〈鬧鐘時固仔之緣〉一文





 
圖:少年施永池的初中畢業照

編按:若有中峰國小第二屆、埔里初中畢業的鄉親曾與施先生同窗者,可與雜誌社聯繫,我們非常樂意為你們再搭上失聯重逢的橋樑。
 
圖:雙親參加大學畢業典禮
 
圖:施永池與家人合影